【历史管理局】幻·尘-14
14
冲田君，冲田君，冲田君。
从相见的那一刻起，不知道在内心呼唤了多少次，直到今天才用自己的声音喊出来。
现在那个人就坐在安贞身边，和他在一起，在曾经那么熟悉的缘廊上，记忆中许多次和长曾祢他们坐着聊天的地方。两个人的双足自然地垂下去，就这样无言地望着月明星稀的天空。寒冷的夜里，隔着两杯余温尚存的茶，隔着厚厚的外衣，也仿佛红外线探测仪一样没道理地感受到人类的温度，确确实实地存在在那里，近在咫尺，像一盏脆弱而美丽的小灯。雪很早就停了，在庭院的地上铺了白白的一层。数小时前紧张的手术好像是几天前的事情一样。
镶在近藤肋骨上的铅弹已经顺利地取出来了，周围坏死的组织也清理干净，这是托南部医生技艺娴熟的福。在其中，安贞也发挥了自己的作用。除了在浅间医生身上用过的局部麻醉之外，他还应用了轮转急诊时带教医生演示过的诀窍，以加入肾上腺素的预冷生理盐水清洗创面暂时止住出血，使之后的操作变得轻松得多。很快南部医生便收起了最初毫不掩饰的狐疑，相信这位未曾谋面的后辈在用药方面是个行家。而年仅三十余岁的南部医生的经验也令安贞佩服。他只是像一个真正的“来自长崎的医学生”一样，恭谨地以自己所知的药物和知识予以配合。
最后，安贞用无菌纱布保护好烙铁点按过的伤口，为近藤静脉注射了广谱抗生素。他和南部医生彼此颔首，低声确认没有更多的事要做了。向一旁协助的山崎丞和小姓们交代了饮食护理的要领之后，两人一同步出房间。南部医生告诉门前守候的队士们可以进去探视，但不要惊扰还在昏睡中的伤员。安贞看见冲田也在其中，他想要停步，却终于没有停。
在走向屯所正门的路上，南部医生询问了安贞的地址。“希望未来还有交流医学理念的机会。”他说。
安贞微笑地以谦辞作答，心里却是一凛。他知道，这不仅是前辈的认可和客套。可以想见，与幕医松本良顺关系密切的南部精一郎握有更多更广的人脉。浅间医生能轻易看破的谎言，在他的面前必定无可遁形。——但是，即使不会招来猜疑和惩罚，事到如今安贞也不能接受任何人的邀约，更不能逃跑。与溯行军的对抗到了最后关头，他才刚刚来到风暴的中心，没有立场在清光的注视下离开。况且，他带来的药品只有那么多而已，不敷供给同行使用和研究，甚至无力救助更多的人。
他背着药箱，缓缓走出几步，看南部医生乘坐的驾笼转过街角，突然回身向屯所内跑去。守卫的队士没有阻拦。安贞径直地跑向近藤先生的居室，知道他要找的人必定还在那里。
房间里的人们齐刷刷地转过身来，望向去而复返的医生。
“——不，请放心，近藤先生的手术很成功。”他行了礼，低声地说，“冲田先生，我还有事找您，请借一步说话。”
他必须辜负恩人的信任、丢下新转介给他的病患，请求新选组的保护。
在门户紧闭的广间里，安贞卸去了出发前的伪装，将黑色的美瞳片收进随身的药箱里，以付丧神原本的容颜，面对着新选组的干部们。他刚才向干部们演示了袖珍刀与打刀状态的相互切换，此刻他的本体刀正与冲田的大和守安定一同摆放在广间正中的刀架上接受检视。
“这就是大和医生的真面目？根本还是个小鬼嘛……喂，要不是总司你现在活蹦乱跳地站在我面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刃纹是一样的没错。可是……从未来回来的付丧神什么的，就像怪谈一样啊。”
“蓝眼睛的家伙真的不是外国人吗？外国人手里有什么神奇的玩意儿都不奇怪。”
“刀的付丧神都像女孩子一样可爱吗？好想看看我的刀长什么样啊。”
偶尔有一两句怀疑的议论或窃窃的笑谈，他听在耳里，什么话也没有说。一道道好奇与审视的目光射向他，他也没有垂下视线，只是静静地回望着这群熟悉的面容。
广间一角响起纸拉门开启的声音。安贞看过去，只见土方岁三回过身来，门在他身后很快地关闭了。
“你的医术、易容术和变化的把戏，我们都见识到了。”新选组的副长回到位置上，开了口，“我不打算评价戏法，但是剑骗不过我。照你说的，你的剑法也是天然理心流了？”
“是。准确地说，是完全承自冲田君的剑法。”安贞答道。
“那么，就来一场比试吧。不要用你带来的那把刀，用训练场的木刀。新八，你来做他的对手。就在这里，一战决胜。没问题吧？”
纸拉门又响了一声。离门最近的井上源三郎从门外的小姓手中接过两把木刀，分发给比武的双方。干部们向两侧退开，刀架被搬到墙边，让出了一片空地。两人手握木刀相对施礼后，比试就开始了。
尽管冲田总司和永仓新八身为队友从未真剑交锋过，但安贞记得永仓在战场上的英姿。甚至有队士评价他比冲田君更强。大和守安定并不那么熟悉他的剑法，但他与冲田君用木刀交手，却必定已经有许多次了。
正如土方先生所言，这场战斗的重点并非胜负。安贞努力让心澄澈下来，忘记自己正在被审视和评判，忘记对手的身份和面孔，忘记付丧神同伴们鼓励的声音。他不需要思考如何才能像冲田君那样挥剑，因为大和守安定只有这一位用他战斗过的主人……。他试着想象冲田君的双手，像平素战斗时那样，正与自己一同握着手中的木刀。握剑的人与付丧神合而为一，呼吸合拍。他的判断就是冲田君的判断。他的脚步就是冲田君的脚步。他的剑，大和守安定，就是冲田君的剑——
木刀切实地击中肉体的触感传到手心。
“胜负已分！”担任裁判的井上喊道。
“好吧，我信了。”永仓放下木刀，擦拭额角的微汗，“这小子一拿起刀，完全就像是总司本人。”
安贞环视四周。冲田君、土方先生和其他干部们都认可地微微颔首。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已经可以了。”土方说，“尽管你似乎还隐瞒着一些事，但是我相信你说自己是大和守安定的话，也决定为你提供保护。你留下来，协助队内的医务工作。我会在总司的房间附近为你安排一间客舍。”
“非常感谢，土方先生。”安贞深深施礼，“您不想问我关于未来的事吗？”
“没有必要。按照既定的剧本起舞太无趣了。”土方的手指落在和泉守兼定的刀锷上，他的声音慢慢变得柔和，“而且啊，不是只有总司的刀到这里来了吗。那家伙的病，如果没有你原本会变成什么样，谁都想得到的……你先在总司那里待一会儿，等安排好了，会有人去通知你。”
“土方先生，我还有药品放在七条的诊所，请允许我现在去一趟拿过来。”
“也好。总司，你陪你的爱刀一起去吧。安定，总司就交给你盯着了，别让他乱跑。”
“土方先生分明是还不相信你，让我盯着你。”冲田笑着拍拍安贞的肩膀，“放心，新八打不过你，我打得过。副长，要是这家伙想跑，我保证亲手杀了他。——不过，陷害近藤先生的事情怎么说，就这么算了吗？”
“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不过，明天再谈。今天已经很晚了，回来就去休息吧。”
两人踏着咯吱咯吱响的积雪，取了行李回到屯所，先去看近藤局长。近藤刚刚醒过来不久。他们坐了一会，把付丧神的事告诉了近藤，然后退出房间让伤员静养。彤云早已流散，天空变得清澈。屋顶背后露出的东山上，月亮低低地升起来了。
安排给安贞的客舍已经整理好了。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屋外的雪地里站了一会儿，相对望了一眼。安贞有些手足无措，冲田嘴角的弧线又勾了起来。
“谢谢你，替我帮上了近藤先生的忙。”
“不用说谢谢……我要谢谢冲田君的地方，数也数不过来。”
后来，他们就坐在月光下的缘廊上，一人捧着一杯热茶，似乎也没有聊什么，有一句没一句地，然后就停了。有流星从头顶划过。两人无言地坐了很久，半透明的少年静静地立在一旁。这一次，打破沉默的还是冲田。
“安定，刀都有付丧神吗？”他突然问了这样的问题。
安贞点了点头：“一开始，只是模模糊糊的灵体，不过我们记得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后来，经过足够长的时间……就会变成人形的付丧神，可以走来走去，互相说话。全都是这样的。”
“我从前用的加州清光……那把刀，也有付丧神吗，你们叫他什么？”
“清光。是很可爱的付丧神呢。”安贞笑了笑。
“在池田屋那次，刀折断了。是不是那时候，付丧神也就没有了，所以他才没有来？”冲田似乎有些难过地挑起眉头，带着孩子气的神情问，“我如果知道付丧神的事，用刀的时候就再小心一些了。”
“清光他——……在那个时候并没有死。只有铓子折断，是不会死的。”安贞丝毫没有停顿地说下去，“所以他也和我一同转生在了未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冲田没有回答，眼望着庭院里的石头灯笼，不知在想些什么。
“冲田君，等我一下。”安贞站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飞快地从药箱的暗格里拿出小小的电子相册，放在掌上点亮屏幕，“这是我在未来的样子……我刚刚成为执业的兰方医，所以能有办法治疗冲田君。而清光是做演艺工作的——”他翻着相片，努力用冲田君听得懂的词汇形容着，“他和我差不多大，我们小的时候是同门。他很爱漂亮的……”
“安定，”冲田看了一会儿，打断了他，有些没来由地说，“在遇到你之前，我曾经觉得自己就快要……总有一天会连挥剑的力量都没有，甚至动也不能动，没资格再留在新选组，不再被近藤先生他们需要，只能一天一天地躺着……我很害怕。安定，你在那个过去见过的我，是不是这样子的？”
安贞无法对这样的冲田说假话，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清光他……只剩下他一个的那时候，是怎样的……他有告诉你吗？”
“冲田君……”
“净做些多余的事……”水镜前的清光抿紧了端正的薄唇。
“还不睡吗？”身后传来的审神者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意识到这一点的清光抓起音无术符，狠狠地糊在了水镜上，然后转身冲进胶囊隔间，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TBC）
P.S
嗯已经变成年更了……但是没有坑就是没有坑！我还精修了1-13！
这一节的医学知识感谢我们团的矮人奶牧，三次元也是战斗的急诊医生aegiszz。有趣的idea归他，理解错误描写草率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