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管理局】幻·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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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着细碎的短发，穿着夏单衣、背后还戴着吸汗巾的小小的孩子，在街区小公园的器械之间，追逐着大大的肥皂泡。
那是东京的天气开始转热的七月间，青空浮着美丽的高积云。年轻的妈妈心不在焉地立在树荫下盯着手机，右手的玩具枪口缓缓吐出硕大的泡泡。飘到阳光之中的那一刻，泡泡蓦然折射出绚烂的七彩光芒。
无论什么时代的小孩子，都一样会被肥皂泡吸引吧——孩子仰起脸，张开了两只手，摇摇晃晃地跑着。大大的泡泡闪烁着，表面上有许多颜色在流动变幻。
“泡泡——泡泡——”地喊着，这一次向最大的泡泡追了过去。
一阵轻风托着泡泡飘向狭窄的绿化带上空，孩子忘情地踏上了草皮。泡泡慢慢地下落，下落。孩子跑向前，伸手去抓。然而，似乎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泡泡在某一片草叶的尖端消失无踪。
孩子的脚步停住了。
被窗外可爱的风景短暂吸引的大和安贞收回目光，重新翻阅起手中泛黄的诊断手册。这时候，门铃声响了起来。安贞转头望向屏幕。
仰脸透过摄像头向假想中对视的自己无声地眨着眼、潇洒地举起右手摇晃修长的食指和中指的，不出所料地正是那位身形高挑的友人。安贞拈起一枚壬生寺的明信片权作书签，把书合上走向房门。和往日不同的是，今天川下清光的身后还跟着一只色彩艳丽的自走行李箱，就好像是远行前来作别似的。——当然了，那家伙出差早已是家常便饭，却从没有肉麻到特意绕路来安贞居住的公寓告别的程度，更别说正当炎炎夏日了。
“距离下次任务只有一个星期了。可别说你临阵怯场准备远走高飞，赶来见我最后一面哟。我会毫不留情地举报你的。”
被安贞这么说的清光意外地没有反唇相讥，好像突然对墙上早已看过无数次的一米见方的诚字旗起了兴趣一般，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个方向。
“怎么可能啦。和任务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些，是拿来给你的。”
“给我的？”安贞不由得对行李箱的内容物浮想联翩起来。“里面是什么？”
清光当然听出了安贞的动摇。他形状好看的薄唇勾起一点苦笑：“别紧张了。……都说了和任务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安贞靠回椅背，等着下文。清光赌气般地低头猛喝苏打水，过了一会儿，为难似地开了口。
“事实上，是因为……我那边已经，实在没有地方了。”
安贞过了好几秒才理解过来清光在说什么。那并不是被房东赶出来之类的事故。而是……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清光的执念遇到了现实问题。
“这样……”
“绝对不想丢掉。但是，实在没有地方了。安贞你收下之后也会想偷偷帮我丢掉吧？可以不丢掉吗？就当做是把重要的文件寄存在你这里那样。我会经常过来的。”清光很快地说。
“只有这些的话我倒是没问题。不过，你真的一直保存到了现在啊。”安贞没有笑，只是流露出普通的惊讶。就像清光八年前听到自己突然说要学医的时候那种惊讶一样吗，这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吐槽就免了。我也知道在寸土寸金的东京这么做很蠢。不知道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啊啊，好想换大房子！”
“既然那么在意它们的感受，不要买新的不就好了。”
“……安贞（安定），只要想想这是那个人先一步入手的你说出来的话，还真是——有点可怕哎。”清光突然抱起肩膀，装出一副怕冷的姿态感叹道。
“……喂，我只是单纯地在为你爆满的房间考虑而已啦！”安贞抄起手边的遥控器，毫不留情地砸了过去。
安贞所认识的川下清光，绝少提及那段从打刀加州清光身上继承的记忆。和言必称新选组的安贞不同，他和打刀大和守安定记忆中的加州清光除了性格和审美之外，简直判若两人。然而，和安贞一样，那半年多梦境不断的生活，毫无疑问地也在安贞从前认识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初中生身上刻下了痕迹。其中一件是经历了池田屋事件的清光似乎自此开始惧怕命运。他有好几年时间沉湎于神秘理论的海洋，至今还戴着一枚金质的守护符文。而另一件则是，安贞在高中毕业去帮好友搬家的时候发现的——清光塞进单身公寓的衣物饰品比自己多两倍并不奇怪；违和的是除了那些之外，还有一大箱已经好些年没见他使用过的东西。
“就说那个胸针吧，当初就是百元店买的。镀的金色都脱落了。明明再也不会戴了，还搬来搬去的做什么……”记得好友的母亲帮忙把箱子推出房门的时候，的确也这么碎碎念来着。那时候清光露出虎牙对她夸张地发出一个无声的咆哮。母亲看一眼旁边的安贞，退让地笑了笑不再言语。
安贞坐在清光新居的小桌前端着玫瑰色的茶杯，看清光郑重地把那些旧物分门别类，放进新买的漂亮抽屉格里，恍惚只觉相识几年的记忆逐帧在眼前闪过。
清光结束了整理，打开水龙头哗哗地洗手。初具规模的单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人类不知道付丧神的存在，也不知道付丧神的感受，没办法的嘛。可是，自己经历过那种事，就会下不了手。想至少对喜欢的它们好一点。”清光突然这么说。
那是安贞第一次，对在池田屋“损坏”之后突然消失的加州清光身上发生的事情，有了略微明确的理解。清光的付丧神并没有在那场战斗中死去——那么后来呢？安贞的话语一下子哽在了喉头。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可是即将成为名模的川下清光啊。”清光却啪地拍了拍抹上护肤品的双手，开朗地说。
那之后又是八年过去。时常购买当季新品却依然没有财力迁居的清光，目前的收藏品规模自然不难想象。安贞的眼前生动地浮现出一个月前到访清光蜗居时看到的，几乎已经可以用“顶天立地”来形容，却依然一尘不染的收纳盒。
“毕竟是干这一行的，对时尚像你那么不敏感也不行啊。”清光向后一仰身，灵巧地接住遥控器，无可奈何地回答。而后他转换了话题：“说起来，优等生已经在为这次的任务做准备了吗？”
“这是什么问题。每次都顺其自然的，也只有清光你了吧。”
“我说的可是，那·个·哦～”
安贞顺着清光的手指回头望去。友人的目光正落在书架边缘搁着的厚厚的中古书封面上。那是一本市面上已经很少见的《结核病诊疗手册》。安贞放弃了抵抗。
“嗯。还是第一次呢，去那个时代的机会。”
“蠢蠢欲动地想着什么出格的计划了吧？”清光促狭地笑，注视安定的眼睛，“猜·对·了·吧！我说啊，阿部先生一直不让你去，说不定是对的呢。”
清光口中的阿部先生，是他们曾经的“审神者”，也就是实质为阴阳师秘密组织的“历史管理局”中，负责直接领导他们和另外几位“适格者”的高阶阴阳师。
幕末时代，堪称溯行军发生的重灾区，尤其是与新选组相关的事件。在安贞入队之后，幕末时代已经在排班表上出现过十余次了。大概是以这一时代为题材的影视小说热销不断、粉丝众多，人心的妄念难以彻底消弭的缘故。安贞曾经有三次申请到了支援队员的席位，坐在水镜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偶尔出现的冲田君。不过，他并没有实际出击过。不让自己领导的适格者出击密切相关的时代，向来是阿部先生的原则。事关对组员的管理方针，其他审神者若非事出紧急也不会特意与同僚作对。这几次干涉幕末的妖魔都不算强大，“大和守安定”总是他们最后才会考虑派遣的对象。
就在上个月，阿部先生到了退休年龄正常离职。在选拔出递补审神者空缺的新人前，组员们被暂且分散划入了其他审神者的麾下管理。结果无巧不成书地，他们来到新的小组接受的第一个任务，目的地便是幕末时代。根据观测，这还是一次罕见的甲级任务。
“还不是一样也没有让你去过吗。”安贞辩护般地还击，“说真的，这次，难道你就不想——”
相比安贞，清光则是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份不成文的约束。他与幕末时代的唯一交集，大概就只有带领新人集训时去过的偏远城镇了。
“——别忘了，我可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道。”清光没等安贞说完就顶了回去。
安贞，一时无言以对。这次任务所预计的出击时点是1867年，也就是如此道来的庆应三年。的确，那已经是清光的轨迹与他们分道扬镳的第三个年头了。
那个时候的冲田君，正在由于病情日深，缓慢却无可挽回地，淡出新选组的命运轨迹。
而那个时候的大和守安定……
那个时候的大和守安定，忘记了清光、忘记了一切，只看着冲田君、只想着冲田君的事情。大和守安定的世界，和冲田君的世界一起，变得越来越狭小，狭小得只剩下往来于屯所和诊所之间的街道，狭小得只剩下一方院落，一间斗室……然后，和冲田君的世界一起，大和守安定的世界，也宛如被切断般地消失了。
一直到现在也是。大和安贞，从看到通讯器上这个年份的那一刻起，就只想着冲田君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清光又在哪里呢。为什么会默认清光理应和自己一样看着那个人，想着那个人呢……
——清光的声音，将安贞的思绪从万感交集之中拉了回来。
“说不定，应该毫不留情地举报你的是我这边呢？从刚才开始就是，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安贞才注意到，清光的语气，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再是半开玩笑了。
安贞睁大了灰黑的眼眸，坦率地回望对面的清光。现在还不确定的事，自己没办法说出来。不过，也是有确定的部分的。大和安贞已经为历史管理局工作了八年。在这个时常发生牺牲的岗位上，安贞和清光一样，都已经是许多人的前辈了。规章也好，流程也好，失败的后果也好，安贞都和清光一样地熟稔于胸。即使不提这一点，安贞也从来就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心情，给别人添上额外麻烦的人。
“我想做的事情，会先问过审神者的，就在后天晚上的组会上。高桥先生会完全否定掉也说不定呢。如果是那样，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毕竟，非得要有后勤部门的配合不可。自己一个人的话，哪怕想那么做，也做不到的。”
安贞的胸中，一瞬间由于“会被果断地拒绝”这样的假想场景而涨满了悲哀。由于公事公办而显得平淡的声线，维持到这里也已经是极限了，他于是停了下来。
“明白啦。是这样的话……”清光放松了姿态，略微活动了一下肩膀，又说，“那个人啊，和阿部先生不一样，搞不好什么乱来的提案都会同意的。”
“我只是想，哪怕只是一个梦，要是能一起做一个美梦就好了呢。”安贞端起水杯，低声说。
“先问一下哦，没有‘清光’的戏份吧，那个梦里。”
“之前，的确……不过，清光自己的想法呢？”
“要是非有不可的话才困扰呢。”清光露齿而笑，“我预定的一直就是支援席位哦。一边做保养～一边像看时代剧一样看着安贞做的美梦～——那样就好了。”
“太过偷懒的话，审神者说不定会把你一脚踢进历史舞台（stage）的。”
“我嘛，上了舞台，就会漂亮可爱地演出到底。这可是敬业的一环啊。”
（TBC）
P.S：
这会是一个连载。预定多少话我目前也没有概念。
安贞和安定在日语中的读音是相同的，所以存在“写作安贞读作安定”的情况x
标题和幻城没关系，谁问揍谁。
2019年9月修订。
设定上来说住的是很遥远的新区（类似北京六环外x），大概空间，会比现在的东京市区稍微好一点……